但，最让他痛苦的还不是这些，而是当他发现自己真要在这两者中选择的时候，他只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后者。
这让自诩为拜仁铁杆球迷、自诩有着记者傲骨的施内林格无法接受，那种感觉，就好像被人扯去了华丽的外袍，露出内里爬满的虱子，那个真实的、虚伪的自己就在这一刻曝光于白日之下，无所遁形。
他怎能不恼羞成怒呢？
施内林格再也顾不上身边这帮猪队友，转过身，他要逃离这里。
身后有人被他的不理睬激怒，不屑说道：
“切，拽什么拽，不过就是个停职的主编，还是个乌鸦嘴！”
施内林格的脚步踉跄了一下，却终究没有回头，铁青着脸，一言不发地走向了出口。
……
当然了，在奥林匹克球场的看台上，也不止有施内林格这样沉默离去的拜仁球迷，还有并不沉默的美因茨球迷。
其实这些客队拥趸从没有想过这场比赛能赢，毕竟无论胜负都对美因茨本赛季的排名没有什么影响了，他们赶来现场也不过只是例行的支持罢了。
甚至，还有像达维德这样为了嘘李维而赶来的球迷。
不过，九十分钟的比赛过去，一切都不一样了。
所有美因茨球迷都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他们狂呼着，嘶吼着，跳跃着，不时和身边的人抱在一起，高声歌唱。
在满是红色的奥林匹克球场看台上，他们变成了一抹更加鲜艳的红，仿佛跃动的火苗。
……
菲利普·施密特也在这欢庆的人群中。
这位年过五十的半老警察，开心得像个二百多斤的孩子，他挥舞着美因茨的围巾，尽情扭动着，实在难以想象以他这样的身材怎么能有这么风骚的舞姿。
跳到兴头上，菲利普还站到了座椅上，旁边的球迷都乐得前仰后合，他也不以为意。
一个转身，眼前却突然出现了卢卡斯的身影。
“爸，我输了，我……”
“臭小子，不用说了。”菲利普从座椅上下来，望着自家儿子。
道歉的话已经演练过无数次了，这会儿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他只能伸出大手，一把搂住了卢卡斯。
父子隔阂，也便在这个拥抱里冰消雪融了。
“爸，”过了一会儿，卢卡斯挣脱出来，“我现在是美因茨的球迷了，以后我都陪你一块看比赛！”
“那敢情好！”菲利普咧嘴笑了，随即又凑近儿子耳边，“卢卡斯，我跟你说，我在院子里那棵歪脖子树树下面藏了半箱黑啤，下次比赛咱爷俩一块喝个痛快！”
“对了，”他又像是不放心似的叮嘱了一句，“你可千万别告诉你妈！”
卢卡斯却撇撇嘴：
“还用我说？自从上次我告诉妈你在橡树下面藏了酒之后，现在院子里有什么风吹草动，都瞒不过她的！”
菲利普先是一愣，接着就发火了：
“好啊，我还寻思之前藏的酒哪儿去了，原来是你告的密！看我不抽死你！”
说着就要抽自己的皮带。
卢卡斯赶忙拦住了自家老爹：
“爸，真不怪我，就您这点道行怎么跟我妈斗啊？但您也别着急，我妈说了，有比赛的时候允许喝一瓶，只不过你上次喝多了，她才没收了的。”
“是么，”菲利普挠挠头，似乎想起了老妻的好，“还是你妈会疼人啊。”
不过或许是想到跟儿子聊这个话题略有些尴尬，他赶忙岔开话题：
“对了，你那个朋友的劳什子联盟，也解散了吧？”在菲利普想来，这是显而易见的事，见识了这场比赛之后，那种鬼同盟，怎么可能还有存在的土壤？
“不，达维德说他会把同盟一直办下去，”卢卡斯却给出了一个意外的答案，“而且，我也加入了，现在我是同盟中的一员了。”
“什么？”菲利普勃然变色，开始解自己的皮带，“你小子是不是又皮痒了？！”
“爸，你误会了，”卢卡斯见状赶忙按住他的手，“达维德已经决定把‘反李维同盟’改成‘李家军’（Li’sArmy）了！”
菲利普一愣，旋即反应过来，伸出蒲扇般的大手，拍了拍儿子的肩头。
“哈哈，这还差不多！”
“菲利普，卢卡斯，看到你们在一起真是太好了。一起去我那儿喝一杯怎么样？”一道熟悉的声音在施密特父子耳边响起。
两人扭头，果然看到了熟人。
“奥利弗？我的老朋友，你怎么还在这里？你不是提前退场了吗？”
“哈哈，我要是走了，岂不是错过近二十年来最精彩的一场德甲比赛了吗？”奥利弗微笑说道，“菲利普，现在我同意你的话了，那个中国人，真的不比车差。”
“不，”菲利普却露出了狡黠但又透着坚定的笑容，“他会比车更加伟大！”
“有这个可能，”出乎意料的，奥利弗居然没有反驳菲利普对他偶像的冒犯，反而表示了赞同，“现在，我也是李的球迷了。”
“那我们就是一家人了！”菲利普大笑着搂住了老友，“我们一起去喝一杯！我可是馋你那瓶雷司令好久了！”
“菲利普，虽然这样说会扫你的兴，但我还是得说，”奥利弗显得有些无奈，“那瓶酒给你喝实在是暴殄天物，我建议你还是送给李吧！”
“我其实正是这么想的，”菲利普挠挠头，接着发出了掩饰尴尬的笑声，“哈哈哈哈哈哈！”
奥利弗看着他，带着一副“好气哦，但又拿他没办法”的表情。
而卢卡斯呢，他在两人身后，看着开心得像个孩子一样、和老友勾肩搭背的父亲，摇了摇头，却又露出了一丝和煦的笑意。
五六十岁的菲利普与奥利弗，二十郎当岁的卢卡斯，在午后明媚的阳光下，这个奇怪三人组合却透出了勃勃的朝气。
一如行将退役的奥林匹克球场，与十八岁的李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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