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君,这儿定有极煞之物镇着,我们还是不要长留。”
薛锦官鼓足勇气道。
南阳月没有说话,仰头看着囚车上纤弱的身影。
呢青小轿掀开一帘。
一只白腻的手探出来,搭在鬼吏身上。
单看这手,便知轿子里的人生前必定养尊处优。
从小轿里走出来的是一个中年男人,白面,绸衫长卦。
鬼镇里每一个鬼脸上都是腐肉烂骨,唯有他衣衫整洁,宛若生人。
南阳月想,莫非这就是此地的鬼王?
这士绅老爷生来是老爷压榨一方,死了依旧做恶鬼为祸,而那群被嘉奖的节妇,苦楚一生,死后只会化作牌坊哭泣。
“仙君,你看看那边。”薛锦官余光瞥见,镇上所有的鬼都从街巷中涌出来,往他们这个方向挤,他情不自禁往南阳月的方向靠,离得近了,闻到一丝浅淡的香。
薛锦官面红耳赤,忍不住贪婪地多吸几口气。
他长在鬼域,只看过魑魅魍魉,只闻过血腥腐臭,只触过冻尸饿骨,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人,眉目如画,吐息如兰,细腻的肌肤下,流动温热血液。
是鲜活的,生动的。
如他自己一般。
外面的世界都是如仙君这般好看又好闻的人吗?
薛锦官怔怔想。
南阳月扭头,看向少年的身后,厉鬼聚集在一起,与他们一同站在刑架下,却并未做出攻击之态。
“先别乱,不是冲着我们来的。”
薛锦官紧盯着她桃花般的眉眼,两瓣水红的唇一启一合,吐出芬芳的热气,竟有些怔住,没听到她在说什么。
士绅鬼坐在檀木扶手圈椅上,左右两列家仆鬼吏。
囚车里游街示众的幽魂被绑上刑架。
她穿着白衣,干干净净的,脑袋一直垂着,乌黑如缎的头发泄至腰间。
周围忽然响起鬼魅们的声音——
“成天装痴卖傻,没想到是个浪蹄子。”
这是尖锐的女声。
薛锦官循声看去,说话的是脸上涂得煞白的女鬼,拿着发霉的团扇掩唇笑:“嘻嘻,臭不要脸的表子。”
“呸,我们镇上是皇上御笔钦点的尧舜之地,怎么就出了这么个败坏风俗的女人!”
断头男鬼手提砍肉刀,声音粗犷。
“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听算命先生说,这是个妖孽转世呢。”
“一看就知道是狐媚子!”
“整个夏天都没有雨,肯定是老天在惩罚她!”
“要是被别人知道,收走咱们的牌匾可怎么办?”
周围声音嘈嘈切切,挤入薛锦官的耳朵。他身子微颤,恨不得捂住耳,不再听这漫天的恶意。
恶意与仇恨几要凝成实质,他的肌肤上传来针刺一样的痛楚,而后这痛越来越强烈,从针刺变成火灼,让他不禁冷汗涔涔,唇咬得泛白不敢发出一声。
忽然,手背被轻轻一拍。
清风拂面而来,吹散他周身的痛楚。
他感恩地望向旁边的女子,而南阳月没有理会,眼睛只望着刑架上少女,不发一言。
士绅鬼拍拍手,四下变得安静。
“乡亲父老,我们槐花镇向来民风淳淳,一连出过一十八节妇,是圣人钦点的尧舜之地,可惜遭此祸事,竟出现这么一个不贞的女子,尚未出嫁便大了肚子,诸位说,该如何处置她?”
“烧死她!”
“烧死她!”
“烧死她!”
“死、死、死……”
群情激奋,皆振臂疾呼。
尧舜之地的”圣贤”,一个个面目狰狞,要杀死少女去维护槐花镇头顶的那块牌匾。
铺天盖地的恶意朝刑架上纤弱的身影卷去,她好像暴怒的大海上一叶小小扁舟,随时都会被淹没。
平地卷起阴冷的风,薛锦官如坠寒窟,忍不住微微颤抖,又想到,或许这些鬼活着比死了还要可怕。
一个鬼吏举着火把走来,要点燃刑架下的柴火。
薛锦官忍不住转过头,不敢看接下来的场景,他可以预想到,青蓝的鬼火冲销而起,把刑架上的少女吞没。他没有出过鬼域,只从薛家村众鬼口中听闻一些人间之事,所以并不明白,为什么人人圣贤的尧舜之地,会架起大火烧死一个尚有身孕的女孩?
爹娘口中的人间到底是什么模样呢?
有仙君这样貌美温暖的人,也有这样群疯狂可怕的镇民。
鬼吏弯下身体,火苗舔舐柴火的瞬间,天边忽然卷起浩荡的风。
不是阴风,比阴风更冷。
槐树叶与断裂的树枝掉下,青蓝色的火焰颤栗熄灭,鬼吏的身体僵化成石,瞬间风化在大风中。
薛锦官抬头,用手遮住风,只能从手指缝隙里看到外面情形。
刑架高耸,女子不知何时跳了上去,素色衣裙被风吹得高高飘起,断枝残叶噼里啪啦掉落如雨,她站在风雨里,面前横着一把乌黑的剑。
喜欢全仙门都为我修罗场请大家收藏:(m.easytpm.com)全仙门都为我修罗场阅文免费小说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