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阳伯府大门口。
一身穿月白衣裙梳妇人发髻的女子手里抱着个七八个月大的奶娃娃，直挺挺的跪在门前。
她怀中的奶娃娃养得很好，白白胖胖的，穿着一身红色的小衣服，漂亮喜庆得象是年画里观音座下的小童子。
旁边围观的众人不由得就多看了两眼。
见他一直闭着眼，乖乖的躺在妇人的怀里，应该是睡着了。
忍不住又议论起来。
“听说了吗？听说这是信阳伯府大少爷的儿子。”
“信阳伯府大少爷？是不是跟安府大姑娘定亲的那位？”
“是啊，听说今天还是他府上上门送聘的日子。”
“你怎么知道？”
“我不是开了个小饭铺子吗，他府上小厮经常去我那铺子吃东西，昨儿晚还去我那喝酒了。”
“噢，原来是李掌柜，失敬，失敬。”
“不敢，不敢，小本生意，不足道。”
“唉呀，那你们说这信阳伯府大少爷儿子都有了，安大姑娘还会嫁给他吗？今儿这聘礼还送不送得出去？”有旁人插嘴道。
“那可不好说。以安府的地位，若不是安大姑娘落水被信阳伯府大少爷玷污了清白，安府怎么可能将大姑娘嫁给他。现在人还没嫁过来，信阳伯府大少爷就先有了庶长子，只怕安府会悔婚退亲吧？”
李掌柜摸着胡子，猜测道。
他因为熟知信阳伯府的情况，旁边人都忍不住找他打听，他不免也有些得意起来，将自己知道的都说与旁人听。
“你们还不知道吧，前几日那信阳伯府还发卖了两个丫鬟。”
“啊，为啥？”果然有人兴趣满满的打听。
李掌柜笑着卖了会关子才说道：“听说是那两丫鬟想爬大少爷的床，给大少爷下药被发现了。”
“啧啧啧，这大户人家真是什么样的事都有。”旁边的人听了不住的摇头。
“诶，也不知安府知不知道这些事，如果安府知道了，那才有趣儿。”有不嫌事大的巴得不得安府能来闹一回，那又有热闹可看。
“还别说，刚刚有人已去安府报信了，等着吧，有热闹瞧了。”
围观的一大圈人呵呵笑着，事不关己，大家都只想等热闹看，没人关心地上跪着的妇人。
只有几个大娘有些心疼她怀里的小娃娃，这么小，就被母亲拿来当要挟人的筹码，这样就算进了信阳伯府只怕也没好日子过。
可惜了，这么漂亮可爱的孩子。
旁人的议论也仿如落不进那跪着的女子耳中，她面无表情，低着头，一动不动的跪着，唯有看着怀里孩子的眼睛，带着一点温情和不舍。
躲在门后的管事眼光阴晴不定的落在她的身上，他刚刚已出去劝过一回了，让绿枝先随他进府再说，免得这样堵在门口被人围观，既自己丢人也丢信阳伯府的脸。
绿枝却很坚决，说是大少爷不出来给她一个准话，她就一直跪着不起来。
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管事也不敢对她用强，而且绿枝以前在府中做事时，与他也有些交情，他也下不了手。
可是就这样让人跪在大门口，老夫人和伯爷那里不好交待啊。
守门的小厮也很着急，问他，“张管事，这可怎么办？你快想想办法啊。”
问他，他能有什么办法。
要他说，大少爷应该敢做敢当，出来将绿枝带进去，这么把人晾着，自己做缩头乌龟，难不成就能躲过去？
只怕会引来更多的流言蜚语。
“你先守着，我再去请示一下老夫人和伯爷。”张管事没法，只能嘱咐了小厮，自己往福寿院跑去。
张管事到福寿院的时候，老夫人刚在大夫的针灸下悠悠醒来。
信阳伯一直守在这里，听说那叫绿枝的还跪在门口，顿时气得踢了张管事一脚，“你们干什么吃的，府中那么多人，不会叫人把她拖进府，由得她在府外丢咱们的脸？”
张管事被踢得往前扑倒，忙撑地跪好，低头回道：“门口围了许多闲汉，有那些人在，府中小厮不敢用强。”
信阳伯府要脸面，信阳伯也要脸面，倘若府里的小厮敢当众凶神恶煞的恃强凌弱，那么信阳伯就等着明日被弹劾吧。
信阳伯也明白这个理，但由着人跪着也够丢人现眼的，而且安府……
一想到安府，信阳伯浑身的汗都出来了，烦躁的在室内走来走去，怒声骂道：“孽障，逆子……”
如果闵子浔在眼前，估计他就要拿家法打人了。
老夫人看着这一遇上事就如热锅上的蚂蚁，一点成算也没有的儿子，心里暗自叹口气，不怪他被他媳妇死死拿捏着，这实在是没用得很。
老夫人扶着额头，朝张管事说道：“去找大少爷，让大少爷把人先带进来，其他的事进来后再商量。”
张管事答应一声，起身往外跑去。
“母亲，那今日送聘的事？”
“府中乱成这样，还送什么聘？送去了，那安府也不会让进门。”
“可是……”
看自家儿子那一幅不死心的样子，老夫人再叹了口气，有气无力的说道：“你先回去吧，等这事了了，我亲自去一趟安府，看能不能转圜一下。”
信阳伯无法，只得压下怒气，阴沉着脸走了。
“母亲您好好休息，儿媳也先回去了。”一直坐在旁边不吭声的郑氏也起身告退，追着信阳伯走了。
老夫人象没听见般，眼睛都没朝她看一下。
李嬷嬷看着双目无神，象是一下子老了好几岁的老夫人，心中心疼得厉害，劝道：“老夫人，您身体不好该多当心自个儿的身体，其他的，儿孙自有儿孙福，您就别操心那么多了。”
老夫人闭眼不语。
李嬷嬷以为她睡着了，拿薄被帮她盖在腿上，正要退出去，却听得她低声冷笑道：“我就是想管还管得了谁？这府中，除了我那个糊涂没用的儿子，夫人，大少爷，哪个是好相与的？哪个还听我这老婆子的话？”
都只是表面的恭敬罢了。
老夫人不知心中是什么感觉，除了深深的失望，还有点自悲自怜，因为临老了老了再回望半生，她觉得她似乎活成了一个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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