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需要你怜。你纵容我，不过是想我放纵，自寻死路。我自有祖母教养！”江玉铮看他努力，自己心头的火气却消了点。
说着他还抽了把圈椅在书桌对面坐下来。“我要去秋猎！”
“长辈面前，毫无规矩体统！”江含锋气的脸发红，都喘粗气。
可江玉铮毫不看他，慢悠悠的将脖上的玉扣取下来，从桌上推到伯父那边。
“伯父，这是宫中之物，皇上给我的。携此物，我可随时入宫。”
临阵对敌，虚张声势，借势压人。江玉铮的兵书没白读。
江含锋拿起玉扣，来回看了一圈。云南的黄龙玉，虽然品相好，但在京中也算不上什么名贵之物。京中多盛行的是翡翠同和田玉。这件东西，也并宫中印记。
“林妃是云南部族的公主，这东西该是云南部族上供而来。当初来我们家的三皇子，是林妃所出——”江玉铮一顿，但意思已经很明朗了。他换了语气，很平静的问道：“伯父真觉得，文臣那么好做？我们江家真的能靠读书，永享富贵爵位？”
“你小小年纪，心思倒很深。”这个二弟的儿子，小时就聪明。又有尤氏教导，自己又肯用功。一早就瞧出不凡，可是，杀不能杀，留着后患。
江含锋本想任其生长，坏了最好。就算不坏，他到底也没做什么结仇的大事。不睦而已，寻常人家尚且争地争房。他们这样的人家，有些龃龉在正常不过。
“伯父放心，我不想继承什么爵位，管一大家子，太累了。我就想能一展胸中抱负，也能让我和祖母过的好，过的舒心。”
江玉铮拳头抵了下鼻子，轻咳了一声，接着说。
“我同江家怎么也不可能分开来，我祖父、我爹娘都葬在江家祖坟里，他们的牌位也都在江家祠堂里。甚至，祖母，我，日后也都是要埋入江家祖坟。我来这世上一遭，只想完成我的抱负。纵然，若技不如人…年少而死。江家也只会多一个忠名。你们怕什么？你们是想要自己的儿子去死，去博忠臣之名？”
书房中久久的寂静下来，外头的鸟婉转动听的鸣叫着。有春风掠树而过，沙沙的声响。十四岁少年的声音，还有些清脆。
清脆的让江含锋有些时光倒转的感觉，似乎回到二十多年前。看见他的二弟，年轻的江含锲白马银枪从城楼下策马而过。
何等风华，也何等癫狂。
他们那一脉，好像是刻在骨子里的就这样。
无谓名利和勾心斗角，没有长久的算计和想法。只想横刀纵马，驰骋沙场。
其实江含锋忘了一件事，他们先祖就是靠着这份血勇于乱世中匡扶明主的。
“好…还是量力而行……一时之勇始终不可取。”
这大概是江含锋同江玉铮说过的最温和，也最该是长辈说过的一句话。
江玉铮回了院子，一连拉弓射了十箭。最后，坐在长廊的椅子上，慢慢的给弓上油。又把常用的几把刀和剑擦了一遍。
他还很小，才十四。
他练武，声音大，怕打扰祖母。宅子还给他们后，他就搬进了爹书房的院子。
地方不大，一间书房，一个偏厅，一个卧房。外头有一条廊，空出来的练武的地方能大点。
他很久很模糊的记着，娘抱着他在廊下走，爹从书房里出来抱他。娘抱着他坐在廊下的长椅上，看爹在院中练武。
爹使一杆很漂亮的长枪，火红缨子，娘的刀法也不错。
娘出身将门，和爹是青梅竹马，从小打到大的。
有时俩人会过几招，娘打不过爹。从兵器上也吃亏，短刀怎么对长枪。爹很坏，常故意逗娘，一柄长枪舞的人眼花缭乱，气的娘跳脚。
那时候，侍女，或是头发还没白的祖母，抱着他坐在廊下看着。
祖母会絮絮的同他说：“咱们玉铮可不能跟爹爹学，这样欺负人，以后没媳妇肯嫁。小玉铮找不到媳妇，可就惨啦。”
爹娘感情深厚，所以爹去了，娘自知踏上的是条死路，却毅然决然的去了。
春去秋来，院子依旧。
院子，比人长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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