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笼罩星空,银河万里,屋外寒风萧瑟,从玻璃窗外呜呜着呼啸而过。
屋内,餐桌上一片安静。
江堇坐在两人中间,不太/安分地晃荡着遮在桌子下的小腿,带动屁股底下的椅子也不时咯吱咯吱地响几声。
他胖乎乎的小手里叉着筷子,扒一口饭就看一眼他舅舅,再扒一口菜又看一眼余临,探究的小眼神自以为很隐蔽,实际上已经快要从眼珠里钻出来了。
许慎从桌下踢了一脚他的凳子腿,轻声道:“干嘛呢?”
余临瞥过来一眼。
江小堇十分好奇他们才过了一夜怎么就从“避之不及”到“同一张餐桌上坐着吃饭”的程度了,他怀疑他舅舅趁着人家小哥哥病了偷偷给人灌了碗迷魂汤。
然而表面上,他依旧一脸理所当然:“我就看看我小哥哥,怎么啦?”
许慎眉角一抽,第一反应竟然是:“他什么时候……成了你的小哥哥了?”
江堇在余临看不见的角度冲他偷偷做了个鬼脸:“反正不是你的。”
许慎:“……”扎心。
谁说不是我的了?
他气闷道:“你就要你的小哥哥,不要你舅舅了?”
江堇不理他,扭头又得意洋洋地去征询余临的意见:“小哥哥做饭这么好吃,还每天早上都给我买芹菜包子……对了,今天的芹菜包子还没买,明天要补上——所以,舅舅你才不能和小哥哥比呢,你天天欺负我!”
没错。
这满桌子美味,堪比五星级酒店的菜和汤,都是余临自己做出来的。
许慎当时刚接了江堇回来,已经快五点了,他毕竟才开始入手厨艺自学成才,试手早餐做得好不代表正餐做得好,本来是准备如果余临不乐意和他们一起出去吃,就再点个外卖的。
结果一回来,就看见余临依旧一身居家睡衣,却已经换上了围裙,正在厨房里择菜。
他灵光一闪,自告奋勇要来打下手——这样帮了忙,余临肯定就不忍心开口赶人了。
理所应当的,接下来他就能留在这里蹭顿晚饭了。
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事实证明,做早餐和做正餐果然是不一样的,特别是当旁边还有个心心念念了这么多年没见过的人儿晃来晃去……虽然余临自己也是避着他,尽力和他保持一些距离的。
但是这并不妨碍许慎分神。他表面上还在炒菜,眼神却没了着落点,心早就随着身后许慎轻柔的脚步声来来去去飘远了。
直到余临定步在他身边,许慎心里突地一跳,在面前油烟机头顶昏黄的灯光里,思绪乱成一团:
他停下来干什么?
菜洗完了?
饭煮好了?
他是不是在盯着我看?
我脸上有东西吗?
……
沉默两秒后,余临的声音终于响了起来,打破了这没有对视的对峙:“别放了。”
“……?”
余临退在他侧边半米远,言简意赅地提醒道:“盐。”
许慎回神,头一低,瞬间默然。
他手里还拿着盐罐,呈一百二十度倾斜角,白色罐子里的盐粒撒了锅里的菜面厚厚一小堆,原本水灵灵的青菜已经炒得缩了水,叶黄根焦,长时间没有翻炒过,以至于锅底冒出白烟的同时还散发出一股难以言喻的味道……
余临叹气:“我来吧。”
许慎就这样被“赶”出了厨房。
他将筷子翻了个边,敲在饭碗边上,“叮”一声轻响,“谁天天欺负你了?我跟你说你不要诋毁我的清誉懂不懂?”
江堇跟他嬉皮笑脸,满脸不以为意。
余临默默用公筷夹了一筷子土豆丝,在舅甥俩的注视之下动作顿了顿,然后……夹进了江堇碗里。
许慎:“……”
江小堇同学瞬间扬眉吐气了,他毫不留情地在椅子上笑得前仰后翻,就差条尾巴安在身后摇来摇去表达自己的得意之情了。
余临收回筷子,他没出声打断这舅甥俩的嬉笑打闹,垂着眸子安安静静地坐着吃饭,连夹菜、咀嚼的声音都轻得微不可闻,头顶白炽灯的光线打下来,他颈侧白皙的线条因而呈出一段恰到好处的光影。
三年前是这样的脸,三年后也依旧少年气十足。
许慎抿了抿唇,不爽地打断江堇的笑声:“吃饭!”
江堇不听,笑嘻嘻地还要再闹他,许慎道:“坐好,跟你说件事。”
余临的动作一顿。
江堇嘴角还泛着未完全消失的笑意,左右看看,终于还是一屁股坐了回去,拿起筷子,满不在乎问:“什么事啊?”
许慎正经道:“我明天开始要去学校上课,还有一些事要处理,接下来三四天都很忙。”
这种情况以前也不少,男孩眼角还泛着刚刚笑出来的泪花,嘴边的笑容却消失了:“……所以呢?”
许慎慢条斯理将碗里最后一颗饭粒吃完,一边去拿汤勺,一边平静道:“明天你妈去接你,你去她那儿住两天。”
江堇沉默了两秒。
他双手放在饭碗边,低着头,声音仿佛也随着这个动作一起突然低了下去:“……能不能住小哥哥家里?”
许慎与余临对视的那瞬间,两人同时移开视线,他垂眸:“不行。这太麻烦人家了。”
“……你跟她说好了?”
许慎点头:“是。”
他顿了顿,补充道:“你们之前约好的,你不是想至少一个月见她一次吗?她最近有空了。”
江堇像是原本圆滚滚的气球被扎了个洞,浑身上下的活力就顺着那个洞一点点泻了出去,听见这话,也没有一点要圆回来的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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