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从哪天起，安琪又开始频繁地给我打电话，煲电话粥，似乎她很害怕一个人独处的日子，她的这种不安让我很奇怪。
而我自己，在表皮的虚假淡定和冷漠之下，藏着自己随时会崩溃的骨架。我能感到我在对每个人微笑时嘴角的上扬的角度，我清醒地算着上扬停顿的时间，因为我的眼睛从来没有笑，而我的心在哭，所以我做的微笑的动作是一种表皮的抽动而已。
我也是害怕一个人时，袭上心头的巨浪把我最后的隐藏都冲垮。我也开始有事没事地找安琪磨牙。
而我们俩，都在逃避着自己。
“今晚穿得性感些去酒吧吧。”
“安琪，你现在可是贤妻状态。你不担心万一喝多了，来个一夜情无法交代？”
“我自己会把控，不可能有什么一夜情。只是我想测试一下我是否还有女人的性的魅力。”
“你不是追求肉体和心灵的统一吗？怎么突然想证明肉体的引力了？”
“我对他似乎没有了性的吸引……他躺在我身边，每天只蒙头大睡，有时我故意引诱他，可他很反感地转身接着睡。”
“老夫老妻，这很正常。”
“不是，是我对他没有了女人的吸引力。”
“反正他总要解决问题，许多夫妻都是例行公事的样子，这没什么。”
“不，他好像没有解决的冲动，倒似乎只是我急着解决我的需求。每次都是我在上面勾引他，好不容易才能让他满足我一下。”
“他可能因为工作太累了。”
“那为什么他一看到穿着性感的女孩子就会眼睛一亮，分明是一副没吃饱的样子。肯定是我没有了对他的性诱惑。”
“唉，在我眼里你挺性感的。”
“你一个女人，哪里了解男人眼里的性感。”
“你们不是一直很能谈得来吗？若他对床上的事没兴趣，你就顺其自然呗，反正你们还有共同的精神话题。”
“他现在什么都不愿和我交流。每天喝得醉醺醺地回来，要嘛吐一身，我收拾半夜，要嘛就睡到半夜醒来让我给他做吃的。我们几乎没有机会交流。”
“所以，你……”
“所以，我觉得我一定是个黄脸婆了，在他心目中只是一个老妈子角色，而不再是女人。”
“有人陪着你就知足吧，总好过我这样的孤家寡人。”
“那我打扮一下来找你，我俩去世贸天阶那家爵士吧酒吧。”
“你来吧。”
等安琪的时候，我也仔细地端详着我自己。
衰老是什么时候爬到我的脸上的？这种衰老不是有皱纹，不是，而是一种松弛，一种皮肤的松懈状态，似乎生命中不再有年轻时那种对男人的敏感度、关注度和紧张度，于是变成一种自我放弃的松懈状态，一种对于两性特质的懈怠和忽视，不再关注女性的性别特征，却喋喋不休地抱怨男人。也许，我也是安琪眼中的不再有性别魅力的女人？问题是，我什么时候不再关注自己的性别的特质了呢？
找了一个加厚的乳罩戴上，我要把自己的乳房高耸着，凭什么我不再像雌性动物般炫耀自己的雌激素呢？画了一个大红的口红，穿着露背的黑色长裙，我用手轻轻划过自己的深深的乳沟，突然，我嚎啕大哭起来，我知道，除了余廉，我不想用我的性资本去诱惑任何别的男人，我做不到，我根本不喜欢跟陌生的男人搭讪，更何况让他们触碰我的身体的任何一点。对于男人，我有着无法克服的心理洁癖。
余廉，你为什么要背叛我？为什么会背叛如此有魅力的身体？
我把我化的妆全哭花了，脸上一道道睫毛膏淌出的黑色的渠，如同我心里迈不过去的坎儿一道道铺陈在我的脸上，心里的痛顺着渠向外涌，它们赤条条张在那里，我迈不过去。
安琪的电话又打过来了。
“我不想去了。”
“我打电话也是想告诉你，我也不想去了。”
我固守着我的忠诚是为什么，当我爱的人已背叛？当彼此有责任时，忠诚会闪出耀眼的光，可两个陌路人之间谈何忠诚。
安琪不愿出去，是不想冒险，不想给她的爱情增加任何不安定因素。
而我不愿意迈出去是为什么？我不必为任何人守贞。
难道我在守着自己对自己的忠诚？
是的，越是在情伤的时候，越不能拿感情当作儿戏当作宣泄，尽管感情如此不值得认真，可我自己的感情我依然不能去践踏。
理性在我的泪水中盘旋，脸上那一道道黑色的渠也渐渐干涸，如理性般清醒笔直地敞开在那里，我站起来去洗脸，洗出一张洁白的脸，如同我洁白的信念，最起码，尊严的不去作贱自己地活着，直到活不动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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