纺纱被吓了一跳，后腿半步连忙道歉。
断裂的束发飘落在地，先生按在燕灵儿脑袋上的手掌紧了紧。姑娘家的头发比书生的鬓发要多上不少，束起来也比男人茂密些，许胜洲一只手掌很难拢住。
小姑娘背对着纺纱，将脑袋压低，纺纱一时间看不清，还道是那公子哪里不小心伤了，就要上前查看。
许胜洲伸手止住纺纱:“没事，这小子脑袋前些日子受过伤，你这一碰又发作了，去拿些纱布来。”
他说话间两人一直保持着姿势，纺纱看了几眼就匆匆去了。
先生的手一直按在脑袋上，两人要等纺纱将纱布拿来重新绑好束发。
一时无言。
燕灵儿悄悄抬起脑袋，先生并不在看她，而是盯着某处正出神，她又将头埋低，默默等着。
初见先生时，燕灵儿更多的是好奇，这位先生同先前所有的老师都不一样，所有的理论都是闻所未闻的，在此之前她从未听说过儒学修行这一说。
再后来，她发现了先生的秘密，选择为其保守，这段时日她一直很努力，希望让先生能够看到。她起先还不知晓这是为何，后来明白这是种名为憧憬的情绪。
先生又是怎么看我的呢?
燕灵儿悄悄抬起头，却对上先生似笑非笑的眼神，以及一根放大的拇指。
“啊，疼。”燕灵儿发出一声惨叫。
许胜洲乐呵呵一笑:“你偷看我做甚?”
燕灵儿讪讪一笑，讨好道:“这不是看先生英武嘛。”
许胜洲撇撇嘴，这小姑娘真当他傻。
“两位公子。”门外传来纺纱的声音。
许胜洲挨着燕灵儿上前将门打开，接过纺纱手中的纱布后重新将门掩上:“劳烦娘子帮忙看着，不要让人打扰我们。”
“好。”纺纱应声，之后就等待在门外。
房间内，许胜洲轻轻松开按在燕灵儿脑袋上的手掌，一头乌黑披散开来，先生将纱布递给燕灵儿:“等你将头发绑好我们就离开。”
燕灵儿点点头，娇俏的脸此刻有些红润，女儿家梳妆是不能让外人看的，束发自然也算在其中。
可惜仙人是个不通事故的石头人。
许胜洲见她收拾完毕，便推开门，外面纺纱已经等候多时，他掏出一两银子交到纺纱手中:“今日小子身体不适，这些银子就当作麻烦娘子的幸苦钱。”
纺纱伸手推辞:“小公子身体抱恙也有我一部分原因，受之有愧。”
许胜洲听她如此说辞，便不坚持了，眼下还是抓紧离开这里为妙。
…
天色渐晚，押送两只狐狸的车队已经接近京城。
张子忠驾马行在队伍前头，传旨的公公已经先行到了京城，王少卿如今正式接手，他已经没有了使命，接下来就是年关，该回去和妻女团聚了。
张子忠沉浸在思念中，没有注意到身后的车队不知何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寂静的林中只剩下马儿踩实细雪的声响，张子忠从思念中惊醒，转头看向身后，一眼望去，林子中只有一道长长的脚印，马车和随行人员不知所踪。
张子忠眉头一皱，抽出随身的刀刃，目光扫视四周，没有发现奇怪的地方。
他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中了妖术，陷入了幻境。
“啪，啪，啪。”林子里传来掌声，张子忠连忙转身，将刀刃对准前方。
黄昏下金色的林子里走出一位黑袍男子，他放下手掌笑道:“张御史有空真该来我妖国坐坐，像您这样的好官我们还是很欢迎的。”
张子忠眉头皱得更深，对方知道他的身份，他神色微动:“阁下是何人，为何要阻挠我押送犯人?”
“哈哈，我妖国的人还轮不到你人族来审，这几人我带回去了，随行的随从已经交给手下打牙祭了，勿念。”黑衣人狂笑一声，身影消散在黄昏中。
张子忠憋了半晌，从嘴角挤出一声:“狂妄。”
他右手提着的刀刃寸寸断裂，嘴角溢出鲜血，方才那黑衣人不知使了什么妖术，他体内五脏六腑都疼痛难耐。
“噗。”张子忠从马背上摔下来，马儿低下头抵了抵张子忠的脑袋，随后蹲下卧在雪地上。
张子忠摸了摸爱马的后背，艰难挪动身体，钻入了马腹下。
常在外过夜的人都知道，如果入夜时身边没有保暖的火堆或被子，那么马腹下会是绝佳的地点。
这白马随了他七八年，一人一马之间已经有了默契，可这一夜张子忠能否挨过去，马儿也不得而知。
远在十几里外的城郭内，京城的夜已经开始。
大理寺少卿王卫川正在查看卷宗，门外走入一位身穿赤色长袍的年轻男性。
王卫川抬头看了眼来人，起身作揖行礼:“李尚书。”
李尚书点头回礼，看向王卫川手中的卷宗:“王少卿今日接手那案子可还要重审?”
王卫川点头笑道:“自然是要的，这几日一直在审查卷宗，有些地方疏忽了可不妙。”
李尚书目光在卷宗上游弋，看到有关王府的叙述，便悄悄记在心里，抬头对上王卫川的眼神，回应:“王少卿如此以身作则，陛下也就放心了。”
言罢，李尚书转身缓缓离去。
王卫川面上皮笑肉不笑，目送尚书离开后吐了口唾沫:“老东西，这么快就坐不住了么，现在可还早了些。”
这一日他一直坐在这里，说是查看卷宗以免遗漏，实则是为了全权把握线索，这次案件他是主事官，就可以将其他前来试探的都挡回去。
只一天，便有不少官员前来问候。突然要接手一个小案子确实给他吸引来了不少视线。
这时，大门再次被打开，府上的下人送来一封书信，王卫川挥手将仆人打发走，才小心将其打开。
“张子忠押送两只妖物的车队半路被劫，除张子忠外无人生还，两只妖物不知所踪，疑似妖国所为。”
王卫川面色狰狞，将信件捏得粉碎，口中发出一声咆哮:“混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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