稀稀落落的雨滴打在地上,炸出一坨黄泥浆。
厚厚的雨云像是挂在殿角,随着一道闪电在低垂的云层中闪现,沉闷的雷声接着传了出来。
雨密了,落下的雨滴也变得清凉,空气里的土腥味越来越淡。
不知道什么时候西风停了,漫天都是交织成网的白亮的雨丝。
听松阁廊外雨檐落水成线,顺着御花园中的石径流淌的雨水上,猩红点点,漂着被骤雨打落的花瓣。
听松阁里,燕俱罗眼帘低垂,不去看宇文拔扭曲狰狞的面庞。
他站起了身,拍拍手,和宇文休比划了个,我去外面等着的手势,扭身走出了门。
背对着门里的两兄弟,双手抱胸立在廊下。
稍倾,经过一番低声交流,宇文休起身走出门来,请燕俱罗进屋。
“先生帮我!”宇文拔跪行了个插手礼。
燕俱罗将手中的狭刀插在腰间,跪下来插手回礼!“何事?”
“杀慕容坚。”宇文拔一字一顿的说道。
燕俱罗皱着眉,轻轻摇了摇头;
“燕某之所以会在西魏内宫,是奉命来保护人。
绝不是为了杀人而来。”
宇文拔不肯放弃,继续苦苦相求。“以先生只能,取他项上人头易如反掌,何故不啃为小拔破例一次?
先生可知,慕容坚不死,小拔就要死了!先生,何忍见死不救!”
侧边宇文休以额触地,哀求道;“燕先生,慕容坚狼子野心,一旦上位,必不肯放过陛下。
陛下尚且年幼,何辜之有?请您帮帮他吧!”
燕俱罗低垂的眼帘蓦然睁开,眼神凌厉,言辞冷冷的反问道;
“休亲王!你想过吗?!
去年冬天,京城逃避战乱冻饿而死的百姓们,他们做错了什么?是否就活该冻饿而死?
殿下,陛下,你们心里可曾想过帮帮他们,活下去,像个人一样的活!”
宇文拔侧着头,眼神迷茫,喃喃自语道;
“西魏国朝廷每一次变革,不都是如此吗?”
燕俱罗陡然怒目圆睁,厉声喝问道;
“别人吃屎,你也学着去吃?
说得都是什么屁话!”
宇文休见燕俱罗猛然震怒,忙暗暗扯着宇文拔的衣襟。
当值此时人心离乱,还需要依赖燕俱罗出力保住身家性命;何苦非要激怒他。
九年前,宇文拔登上王位不久,某一夜,燕俱罗凭空出现在戒备森严的西魏内宫,一路寻找打听,寻到了小国主宇文拔寝宫的床前。
俩人一番密谈之后,燕俱罗便开始担负起守护小国主的职责。
燕俱罗从不曾将自己看做是宇文氏的臣子。
小国主宇文拔也一直以师礼待之。
因为燕俱罗本来就不是西魏国的臣民,而是受人所托,无偿
担任西魏大内守宫槐。
大秦帝国故都秦阳城的大内皇宫,自始皇帝登基称帝,直至皇室南迁。
八百年的时间里,一直有着守宫槐存在。
所谓的守宫槐,就是皇家供奉的武道高深的大宗师。
一人在,即可保内宫安定。
西魏国建国后一直就没有守宫槐存在。
六镇兵精将勇,军阵厮杀罕有敌手。
只是军中习练的都是战阵杀敌的功夫,偶有向秦人学习武技,也多是学些简易速成,表面威猛的外家功夫。
其中也有着秦人武者心中排斥魏人,不肯倾囊传授的缘故。
如元十三,慕容林,以重金延请教授武道的所谓高人,也是
一些秦人武者中,不上不下,又不得志之人。甚少有真正的上三品的武道高人。
象燕俱罗这样能人不知鬼不觉地行走在内宫,出入王侯公卿府邸如若无人之境;西魏国南北两衙,数万禁军,无一招之敌的稀世高手;西魏建国百年,还是头一次现世。
平素宇文拔也见不到燕俱罗,知道燕俱罗在宫中,兴许就在身边十步之内,却看不到。
宇文拔一个人心情不好的时候,偶尔会遇到燕俱罗心情正,
他就会现身出来,带着少年国主爬上大殿顶,坐在屋脊上数星星,晒月亮。
给他讲一些内宫高墙外面的故事。
一轮又大又圆的明月里,一个用脚踢踏着琉璃瓦面,嘟着嘴,叫着“大胡子,再讲一个,再讲一个吗!”
一个怜惜的抚着另一个的头,柔声说着;“就一个,听完了,小拔子就要乖乖的回去睡觉。”
这样的场景,宇文拔大婚以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平时燕俱罗除了找内侍总管马保讨要好酒,便再不曾领受过任何的赏赐。
这些年暗中保护着宇文拔,可说是无欲无求。
“燕先生,当下如何是好!?”宇文休言辞恳切的问道。
燕俱罗想起临入宫前,师尊叮嘱的话,‘莫问政事’。
眼见小拔子惶惑无依的小模样,也觉得方才情绪过于激烈。
咧咧嘴,说道;“休亲王,陛下。燕某既不是六镇统军的大将军,也不是朝堂上的宰辅之臣。
护人才是我的本分。
你二位问错了人。”
依旧觉得语气过于尖刻,燕俱罗打了个哈哈;
“哈哈!
您二位可别说没有预备好的应变章程。
百十号黑鸳鸯武士,都能藏在燕某眼皮底下;这内宫之中还藏着多少秘密,大概也只有您二位心里最清楚。”
以宇文拔多年来对燕俱罗的观察,知道他必然对黑鸳鸯残忍的训练方式心生厌恶。
忙不迭的解释道;“先生误会了!
黑鸳鸯武士是大王兄受父王所托,暗中组建;小拔事先并不知情。
正巧今日随大王兄进宫。。。。。。。”
宇文拔漏洞百出的解释,燕俱罗听了反而更为反感,忍着怒,抱拳拱拱手,起身又要出门。
宇文休见此彻底急了眼,顾不得君臣尊卑,一手伸着去拦燕俱罗,一手按在宇文拔的肩头,用力压了几下。
低声说道;“燕先生,实不相瞒,先王叔在宫中修有密道通往城外。
只是,,,,,,,”
宇文休脸露赧颜,一咬牙,接着说道;
“如果国主就如此离去,难免不被有心人很快察觉。
所以,,,所以,需要有人假扮国主,引开逆贼们的注意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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