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包厢里的这一番话提醒，恐惧感蓦然袭上心头。
苏黎不由得想起自己曾经一度遗忘的童年往事——
十二年前，当时年仅十四岁的薄晔无缘无故生了一场大病。
就在他居家养病期间，某天突然发疯，把他的弟弟和继母给打了，因而被他父亲关了起来。
当时大家还不知道薄晔为什么发疯，以为他只是因为生病的缘故。
后来消息放出来才知道。
原来是因为薄晔的母亲突然去世，薄晔太过悲痛，一时精神失常，才会这样。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被他父亲关禁闭的原因。
在那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薄晔几乎都不和人说话交流。
整日里不是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就是呆在他母亲生前爱去的小花园里，拒绝见人。
薄老爷子大抵是为了心爱的长孙身体着想。
怕他自闭抑郁，便起了心思，想着找些年龄小、无威胁性的玩伴去陪薄晔。
试图借此开解薄晔封闭自我的行为。
所以，当年那些东城的豪门子弟们，凡是年龄处在十岁到十六岁之间的孩童都被送去薄家给薄颂瞧了个遍，然而挑来挑去，薄颂一个都没看上眼。
直到后来，不知何故，苏家把当时才刚十岁的苏黎也送去了。
就此，苏黎被留了下来。
苏黎自己已经不记得当时他是因为什么被留下来的。
他只知道自己被父母送来了薄家，然后就被留了下来，一呆就是两年。
这种奇怪的半寄居生活一直持续到他十二岁那年在小花园里看见薄晔打人那天。
那天，薄家来了客人，好像是要商议什么大事。
苏黎作为外人自然是不应该留在那里听他们说话的，所以，在客人到之前，他就去了庄园后面的小花园。
玩他的“泥巴”。
他去了没多久，一个大叔也来了花园。
对方大概是来抽烟过烟瘾的，手指夹着烟，看见苏黎时眯了眯眼，笑道：“这是谁家的小朋友，今天这么好的天气怎么不出去玩？”
苏黎当时坐在花坛边，捏着泥人，翘着小脚，一晃一晃的，听了大人问话，也不像一般孩子那样害怕，反而乖巧回道：“我不能出去玩，我待会还要写作业。”
他每个周末下午都要陪薄晔写作业，虽然是各写各的，但是要一起写。
大叔听完，把烟掐了，向他走过来，温和地说：“有什么能不能的，作业晚上写就是了。大叔带你出去玩好不好？”
十二岁的苏黎确实是小孩子心性，被禁锢久了，也很想出去玩。
不过出去玩对于他的诱惑还是没有捏泥人大。
他摇摇头：“不用了，叔叔。”
那个叔叔便在他旁边蹲下来，用胳膊搂着他的小肩膀，说：“那叔叔教你捏泥人，你陪叔叔逛逛行不行？”
苏黎侧头没说话，那个叔叔帮苏黎把泥巴捏成了小碗还带把。
苏黎拿着那个泥碗，正看着，那个叔叔就把他抱起来，说：“走吧，叔叔带你去逛逛。”
苏黎腿一蹬，刚要说话，还没开口，他就突然感到一种悬空坠落感。
然后他就从半空中“嘣”地掉到了地砖上。
一阵剧痛从落地处袭来，摧枯拉朽般让苏黎眼前一黑，脑子都懵了。
向来怕疼的苏黎，泪水开始不受控制地顺着脸颊，大滴大滴往下掉。
而离他不远的地上，那个给他捏泥碗的叔叔则被薄晔掼在了地砖上。
少年薄晔的脸色阴郁黑沉，全然不似平日那般平静。
他拳头攥紧，一拳接一拳地揍下去，看起来十分骇人。
也确实骇人，场景分外暴力血腥。
苏黎直接被吓到哭晕过去，当晚就发烧被送回了苏家。
他做了好久好久的噩梦，烧了好多天。
一度被医生下了病危通知书。
苏黎自己不记得这些事，还是家里佣人说的。
他养了很久之后，身体才好，而那个时候，薄晔已经被薄家送出国了。
因此，他也就再不用去薄家。
也不知道是不是发烧后遗症。
苏黎对于自己在薄家的那两年的生活几乎没有记忆。
他记忆里关于薄晔最后的印象就是他打人的那一幕。
而这还是因为，这十年来，他不断做噩梦，梦见相似的场景，才让他记住的。
“薄晔那么暴力！要是当初知道他那么会打人，我才不会去陪他呢！”
想到那些噩梦里的场面，苏黎吓得抖了一下，忍不住小声嘀咕了一句。
***
薄晔离开洗手间，走近桃花坞包厢时，正巧看见苏黎离去的纤瘦背影在楼梯口一晃而过。
薄晔脚步微顿，看着楼梯口，沉默两秒，迈步跟了过去。
他落在苏黎身后，目光沉沉、步调缓慢地走了一段路。
一如这些年他曾经无数次做过的那样，在苏黎看不见的角落，默默注视着他，安静的好像一个影子。
走到楼梯口转角时，苏黎突然停下来，像是脚崴了。
薄晔下意识往前快走几步，抬手就要去扶苏黎。
只是，还没等他碰到人，就先听见了苏黎的喃喃自语。
像平滑的镜面受到了无声的击打，一瞬间悄然裂开。
苍白的指尖悬在半空中，与苏黎的衣领仅隔着半厘米的空隙，再无寸进。
薄晔脚步停住，立在那，看着苏黎重新稳住身形后那近在咫尺的背影，眼神刹那间阴沉黯淡下去。
灯光下，墙壁上，他的影子似乎左右飘摇了一下，竟露出一缕与他极不相符的单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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